突然,邢七裂空中响亮地吹了个唿哨,慢慢收拢起身体,缩成一团,像家禽母鸡一样手(翅)、足都叠在身体里。
远远望去,邢七渐渐矮小下去,肚子却鼓起来,乍一看和邢六一般模样,只是头毛多且长。
邢七拿手拨开鼻前长毛,脸虽依旧深埋,却露出两边又黑又皱的鼻翼,像是林间松鼠的鼻子?他在奋力吸吮着空气,吸一下浑身激灵的颤抖一下,想是兴奋至极!
众人本是摸不着头脑,只是见邢七像个大肉球一样一蹦一跳向场地另一端的清河移去,清河虽也站定如松,肩上的鲜血还顺着右臂直流地下。
众人这才恍然大悟。
邢七在吸空气飘逸不定的血气!
只一会,邢七离去清河已不过五米,空中的血气冲天浓厚,清河的喘气声也一叠声传出,声声激着面前不过几尺的邢老七。
清河并非大陆上的枉死之辈,在临死前还自己绊自己一脚,只是和邢六的一役实在损伤过重,完全的意料之外。
清河心想,“明明见那邢老六用的未开光的刀背,哪知一刀下来几乎砍掉我半块臂膀,只是现下右臂早已没了知觉,接不了印,术法也不能够使用,哪个人也挡不住邢老七那个疯子......”
清河不断喘气的另一个原因是,邢六的砍刀不仅伤了他的右肩、右臂,同时也震断了几处动脉,现在半个右边身体都是酸麻直到失去知觉,他已然丧失躲避攻击的能力。
这一次,清河是引颈待毙!
邢七慢吞吞地挪到清河面前打开了手脚,由一块肉球重新长大为一只饿到只剩骨架的蜘蛛。
“嘶嘶......”声和身上恶臭已完全掩盖住清河,他的脑袋在屈膝的清河面前晃了晃,终于确定了血流源头。
十指弯曲成爪,双臂提起、腾空、向后蓄力......
“清河哥哥!清河哥哥......”
妤终于禁不住哭喊起来,她到底还是个小女孩。
她回忆起那个长夜里,杨镇长家里,满嘴流涎的少年,软在桌凳上,头发乱糟糟的,整个穹顶下的人都敛声屏气,都向他投去钦羡的目光。
就他一个砸吧砸吧嘴,他该是做着肥鸡美酒的美梦吧。
一路上,他抓的野鸭肥鱼都让给了石蕊姐姐,自己却吃些瘦鱼干蟹,星空朗月,夜夜都巴巴要守上半夜,早上醒来就糊了一脸涎水,拿手压压左右翘起的头发,就挨着露水采果子去。
杨家那晚,绣墩之上。
妤在想,清河到底是在想什么呢?
邢七异常敏感,闪瞬之间向妤的方向转过身来,恶狠狠地甩手,刷剌剌只呼的一下,半跪的清河就被击飞了十几米之外。
天分高的水族人在危难时,体内本能可以集聚水能维护自己,清河此时便在坠地前由血液促成的一股红流阻了一段,稳稳当当落在地上。
胸口上却无端多了五个整整齐齐的殷红爪印!
剧烈的震动,让其兀自又吐了口血,清河雪白脸色,似风中残烛,再受不得一丝一毫攻击。
眼见得邢七向妤出声的方向一步步走去,他耳朵灵敏的如同一只饿虎,脚步踏得又稳又当。
一众佣兵团和林家兄妹都将向妤投去万分恐惧的表情,妤柔色的脸却丝毫瞧不出畏惧,只是见得她的双足不住颤抖。
她要怎么面对这死亡的袭击?
清河攒满了劲力,对着邢七的骷髅骨架一般的后背喊道:“死干尸,你的秃头哥哥是我打的,你有本事过来杀我,我就在这......”
但是清河的伤实在迫切,以至于喊出声音并不响亮,只是一阵一阵粗厚。
众人又再一次惊诧不已,他都已经是这么个待宰的样子,还要搏命?这一男一女抢着送死也太天真了吧,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!
邢七的上身顿了顿,并未停下,加紧走向莹的步伐。
林如乐乘机一下凌厉的肘击打晕了林云飞,她怕她弟弟一时鲁莽白送了花花生命。
清河还在疯狂叫喊、辱骂,却气若游丝,底气不足,到最后可以说是声若蚊呐,只是猛烈晃动左臂。
莹眼泪汪汪地嘶喊,一声大过一声:“清河哥哥......我的名字是花妤......我姓花,你快别说了,你流了那么多血......”
“我......我可能之后会不在了,我的姑姑有个未完成的心愿,她爱慕一个名为朱买臣的男人......她几年前死在畔山城里......”
“她的物事都让送回家里来,她有本日记,她......她说她好不甘心......”
妤激动的上气不接下气,梨花带雨,哭到:“我姑姑的名字是花簇,花簇!请你一定要帮我的姑姑找到那个男人,对他说‘花簇知道错了,花簇记着你’......”
花妤身子不住的颤,挺着哭腔唱起了幼时姑姑哼给她的歌谣:
从南来了一群雁,也有成双也有孤单,成双的欢天喜地地声嘹亮,孤单的落在后头飞不上。不看成双,只看孤单,细思量你的凄凉,和我是一般样......
花妤的声音婉转,急促紧凑,正应了曲子的百转千回,在外人听来,像是置身碧玉山神岛,甚是悦耳动人。只是现下,眼前这位貌美的小仙人儿怕是没几个时辰好活了。
妤扬起嗓喉,铮铮发声。
哪知平地上邢七像是被一道闪电从头直贯下,双手抱头,“呃呃呃......”发出怪叫,音若怪枭,甚是刺耳,沙哑中夹杂着尖锐之音,难听异常。
陡然拔出十指,对着自己横身抓来,乌黑的指甲直嵌入肉里,不一会,邢七全身上下都是血口子,毛发上涓涓流出鲜血,身子也慢慢矮了去。
情势又一次急转直下,邢七不战自败,一时间由杀人变到虐己?众人又是摸不到头脑,眼前这位名为花妤的少女不过十四来岁,何以能隔空以无形之力压迫邢七,不战而屈人之兵!
佣兵见过不少修邪术的沿星师,用丝线、兜灵器、捕魂术......控制过敌手,让其如提线木偶一样,一败涂地。
可无论是什么术法,它最起码都要结印,轻薄如通明丝线的术质也做不到无形无质,这少女到底是如何办得到?
顿时,场上所有人除去妤自己和清河外都对妤产生了畏惧感,甚至有个佣兵双腿打颤,吓得晕了过去,因其刚厮打时他曾一棍杵到花妤的后脊。
乔石蕊当时还了一掌,他忿恨地骂乔石蕊做“小杂毛”。
尽管邢七渐渐缩成一个肉球,躯干上千疮百孔,痛苦万分,早已自顾不暇,众人还是孤身孑立原地,恐惧感还未消除。
“溺爱者不明,贪得者无厌!”
远处枯草地里传出粗犷的这么一声,又将众人的心直提到嗓子口。
又是谁?